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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坦合资纺织厂身陷劳资矛盾多年

坦桑尼亚友谊纺织厂,1968年在坦桑尼亚投产,既是中国第一批援非项目样板,也是中国上世纪80年代改革开放,对外援助项目市场化改革样板,数十年来,它历经繁荣、改制、困顿多个时期,如今又如何?笔者总结了一下友谊纺织厂45年的兴衰历史。

  作为第二大股东的坦桑尼亚政府,一直强调友谊纺织厂必须是纯粹的生产型企业,它并未发展第三产业和混业经营——而这本该是更赚钱的项目。


  一年多之前,坦桑尼亚达累斯萨拉姆郊外的友谊纺织厂印染车间,除了做好本职工作,一线工人姆盖亚(Mgeya)还要在外兼职屠宰工作才能养活他的家人,即便这样,他和妻子,以及四个孩子的生活依然过得紧巴巴。


  而伴随着2013年3月24日,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访非之行始于坦桑尼亚,以及昨日发表的中坦联合公报,中国企业向非洲“走出去”又进入一个新时期。无疑,历经计划经济和市场经济,中西方文化、管理制度多年碰撞的友谊纺织厂的多年变迁,对中国企业“走出去”的未来有着更为重要的参照和借鉴意义。


  友谊纺织厂溯源


  坐落在印度洋西岸一个小海湾里的达累斯萨拉姆,曾是坦桑尼亚首都,迁都后仍是事实上的首都。沿着莫罗戈罗大道,在距离市中心约7公里的地方,出现了成群的上世纪70年代的中式建筑。


  青砖瓦,灰色小楼,镂空墙面,仿佛回到从前的中国。这就是友谊纺织厂。


  1965年,坦桑尼亚开国总统尼雷尔来到北京,请求中国为坦桑尼亚建一家纺织厂。当时,中国外交正在大力开拓非洲,答应了尼雷尔。在中国的7000多万元无息贷款支持下,纺织厂在达累斯萨拉姆市郊建成,命名为“友谊纺织厂”。


  1968年,友谊纺织厂投产,机修工赛伊迪(Saidi)自称从那时起就一直在厂里工作,亲历了这个老厂的起起伏伏。


  作为坦桑尼亚曾经的五大重点国营企业之一,投产后,友谊纺织厂由当地人负责运营,中国人提供指导和技术改造,但不参与管理。很长一段时间,它都是中国援助非洲的样板工程。


  但是,上世纪80年代,友谊纺织厂陷入了困境。截至1992年,友谊纺织厂累计亏损1000多万美元,濒临停产。时任印染车间副主任的里姆比里(G.
Limbili)就在这时候提前退休回乡。


  当本报记者在坦桑尼亚南部的一个小村庄见到里姆比里时,他已经是一位七旬老人了。据他回忆,他当初选择在友谊纺织厂工作,就是看到中国师傅帮助管理,使厂子效益很好。但是,后来中国人逐渐走了,当地人管理不好,态度“懒惰”,“没有遵循中国人制定的规章制度”。1992年,他看到厂子基本停产,也就回乡了。


  1992年,恰好也是中国迈向市场经济的里程碑,此后的1995年,时任国务院副总理朱镕基的一次访问,则直接推动了友谊纺织厂的改制。友谊纺织厂的大门前,用英文写着公司全称——“坦桑尼亚-中国合资友谊纺织有限公司”,以及门房顶上写着“按市场经济规律办事用科学管理方法兴厂”蓝色标语牌,都见证了当年改制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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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据友谊纺织厂档案案资料,1995年7月21日,沉寂三年的友谊纺织厂重新热闹起来。上午10点45分,朱镕基的车队到达。在视察了中国为厂子提供的新设备后,他主动提出要发表讲话,并谈了他对友谊纺织厂现状的看法。


  朱镕基的方法是搞合资。他提出将友谊纺织厂改造为中坦合资企业,并把管理权抓在中方手里。他还要把友谊纺织厂树为对非援助改革的样板。


  当时,江苏省常州市纺织工业局(因该局后来变动,下称“常州方面”)恰好在友谊纺织厂进行技术改造,朱镕基在慰问中方专家的时候,当即点名让常州方面接手友谊纺织厂。


  1996年,中坦合资友谊纺织有限公司开始运转。中方将7000多万元无息贷款转为51%股份,由常州方面派出董事长并任命总经理;坦方持股49%,由财政部派出董事,副总经理也由坦方人士担任。


  巴拉扎(Baraza)就是在这样的股权安排下成为友谊纺织厂副总经理。当时,他在隔壁的乌蓬戈纺织厂当总经理,而当本报记者在办公室见到他时,他已年逾花甲。也是这样,原先的国营企业,被改制成市场化经营的合资公司。中方接手管理,使友谊纺织厂避免了倒闭,直至今天。


  截至2012年,改制后的友谊纺织厂生产布匹超过1亿米,实现销售收入1000多亿坦桑尼亚先令(下称“先令”)。友谊纺织厂出产的花布因质量可靠,大多数时间供不应求,目前在当地市场占有率约为10%。以主力产品康噶为例,市价从2006年的约600先令/米一路涨到2011年的约2300先令/米,仍然不愁销路。


  友谊纺织厂也为当地创造了可观的社会效益。十多年来,公司给坦政府上缴税费超过200亿先令,这在贫穷的坦桑尼亚已是缴税大户。公司付给员工工资及福利超过200亿先令,提供就业最多时约2000人。


  友谊纺织厂最大的成绩还不是以上这些有形的资产,而是无形的价值。目前,友谊纺织厂是自1995年实施对外援助市场化改革以来唯一尚存的海外纺织企业。与友谊纺织厂同期建立、同期改制的赞比亚姆隆古希纺织厂已经倒闭;记者前往探访时,厂区大门紧闭,杂草丛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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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计划与市场


  改制后的友谊纺织厂虽然起死回生,但并未扭亏为盈,而是遇到了更大的麻烦。除了改制后第一年实现盈利外,公司连年亏损。


  2007年到2011年,友谊纺织厂每年亏损15亿到25亿先令不等。2011年,公司因棉花(20140,-50.00,-0.25%)(纺织业主要原料)供应不上而停产数月,一度到了停产边缘;2012年,公司继续亏损。十几年来,公司累计亏损近200亿先令,按当期汇率计算已超过股本金。


  另据一家中国国内事务所的审计,目前友谊纺织厂资产总额约260亿先令,负债约300亿先令,负债率高达115%,已经资不抵债。净资产约为负40亿先令,说明这家企业正在负债经营,主要依靠长期贷款(且免付利息)勉强维持。


  而按照一家当地咨询公司的统计口径,友谊纺织厂扣除折旧后的账面资产约340亿先令。即便按此口径,负债率也很高。


  一家产品备受市场青睐的公司,却连年亏损,负债经营,原因何在?


  应当承认,市场化的大方向是对的。然而,友谊纺织厂随后的用工政策,直接为后来长期的劳资纠纷埋下了伏笔。


  有当事人这样描述当初的情形:1996年,常州方面刚接手厂子,对老工人的情况不熟悉,也还是按照传统的国企方式处理用工问题。改制后的友谊纺织厂对老厂约2000名老工人采取了全盘包下来的政策,享有无限期固定工待遇。其中,包括病退人员、年老体弱人员和闹事群体。


  而原本的用工计划只有1250人。这2000名老工人不仅远超用工计划,成为沉重负担,而且他们本身也成为友谊纺织厂的不稳定因素。


  友谊纺织厂运转后,经营也并未完全市场化。例如,作为第二大股东的坦桑尼亚政府,一直强调友谊纺织厂必须是纯粹的生产型企业,它并未发展第三产业和混业经营——而这本该是更赚钱的项目。


  本报记者在坦政府各部门与友谊纺织厂之间的来往信函里、在董事会上坦政府代表的强烈言辞中,可以随处感受到这种市场与计划的激烈冲突,这也使得它在市场与计划中无所适从,为后来的长期困境埋下了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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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技改难题


  而在短暂盈利后,友谊纺织厂从1998年起出现了较大幅度亏损。面对亏损,无论是公司管理层、董事会还是双方政府都试图扭亏为盈。


  最初,各方认为,技术落后、设备陈旧、产品档次低是亏损的主要原因。从2001年起,友谊纺织厂开始了总耗资约1亿元人民币的技术升级改造,在内部被称为“二期技改”。但现实的阻碍,使“二期技改”未能取得预期成果。


  从“二期技改”的实施情况表中,可以发现,在实施过程中,纺纱、织布、印染三大部门的资金投入并不平衡。纺纱和织布的资金投入相比预算都大幅度缩水——划拨给织布的预算2500余万元,实际使用只有三成,原计划中的喷气织机等未落实;而原本划拨给纺纱的3000多万元预算,最后一分钱也没用上。反观印染,预算约2000万元,实际还超支了,更是远超纺纱和织布。


  关于资金使用不平衡的影响,这从机修工塞伊迪那里可体会几分。本报记者在印染车间再次见到他时,工厂正是最忙碌的下午。纺纱和织布两个车间机器轰鸣,人头攒动;但偌大的印染车间却静悄悄的,所有机器都闲着,只有几个工人懒懒散散地坐着。


  塞伊迪自称“机器酋长”,对机器有发言权。在他看来,“二期技改”提高了印染部门机器的性能,印染工序速度提高很快,产量提高。问题出在其他两个部门(指纺纱和织布)的机器太慢,产量太低,印染部的新机器只得空等纺纱和织布的旧机器。更有机器已经闲置不用,如卷染机、丝光机等。


  而本报记者现场查看了印染车间机器的出厂日期,发现很多都较新。例如,印花机是2000年产的“1620mm型”和“1850mm型”,还经过了技术改造。而纺纱和织布车间则集中了绝大部分老旧设备。比如,梳棉机是1979年产的“A186H型”,是30多年的老机器了。更有不少机器因过于老旧或已经损坏而闲置。


  而真正抵消技术改造成果的,是长期存在的劳资矛盾。技术改造后,厂子的产能已经提高很多;但是,新机器是规模效益递增型的——也就是说,机器运转的时间越长,固定成本所占比例越低,毛利润越高。这就要求工人们加班。但是,工会和工人中的活动分子利用自身影响力,鼓动工人拒绝加班,怠工乃至罢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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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引进汽轮发电机的失败是一个典型例子。


  和许多非洲国家一样,坦桑尼亚电力短缺,经常停电,2003年,坦桑尼亚大范围电荒。因此,公司花了1500多万元人民币,以数倍于预算的价格,购置了1500千瓦汽轮发电机组及配套设备,以解决用电问题。然而,这个汽轮机开关机时间过长,需要三四个小时。也就是说,它必须全天24小时工作,才能发挥最大效用,否则光是开机关机就会造成很大浪费。


  为了适应新机器,管理层试图改变排班制度,尝试12小时一班、两班倒,给付高额加班工资。然而,这遭到了友谊纺织厂工会的强烈反对,最后,工会另搞一套,仍然按照8小时、单班制作息。也有越来越多的工人怠工。


  当然,工会对此事有另一套说法。在工会看来,为拿高额加班费而加班不值当,因为加班损害了身体健康,还违反了法律。而现在,这台汽轮机已经损坏——在非洲,由于劳动力素质较低,加上零部件严重依赖进口,设备的折旧高得惊人,东西往往用不了多久就会坏掉。


  不仅是汽轮机,整个厂子的机器利用效率都很低。“二期技改”完成以来,纺纱、织布、印染三大车间的机器利用率只有三四成,主要原因就是无法轮班,根子还是劳资矛盾。


  劳资矛盾


  说起友谊纺织厂的劳资矛盾,就不能不提公司历史上的两起重要事件:“1万官司”和“15万官司”。这两场官司,是压在友谊纺织厂身上的两座“大山”,也是劳资关系紧张的集中体现。背后,反映的是中国企业赴海外投资面临的普遍问题——劳资矛盾,以及对所在国劳动法、文化习惯乃至语言的不适应。


  “1万官司”,是指工人追索声称公司每月少付给他们的津贴。1998年,坦桑尼亚总统发表讲话表扬友谊纺织厂,说“每月6万先令的工资为工人们带来了很好的工资和福利”。总统的美言本是莫大的褒奖。然而,工人们抓住了总统讲话分开说“工资和福利”这一细节,以总统提到的6万工资仅是基本工资为由,要求公司“补发”每月1万先令福利津贴。


  此后,工人们以怠工、抗议乃至罢工的方式,与管理层展开了对抗。直到坦政府代表专程到友谊纺织厂召开职工大会后,这场风波才暂告一段落。但是,分歧的种子也就此埋下。


  而且,这场风波也并未就此平息。2004年,开始有工人追索这笔“欠款”;2006年,工会正式向当地法院状告管理层“欠他们每月1万先令津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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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法庭上,合同中的模糊语言成为争论焦点。据中方管理层回忆,当时从老厂改制成新厂时,他们给每个员工发了录用通知书,给管理层的是英文版,给工人的是斯瓦西里语版(注:坦桑尼亚官方语言)。合同中写道“工人每月有1万先令补贴,包含在工资里”。但是,根据斯语的语法,又可以理解为不含在工资里。这个漏洞被工会抓住了。


  工会方面认为,虽然英语与斯语合同版本存在差异,但二者的法律效力是同等的。根据工会主席的说法,管理层还曾向他们表示,两种语言版本存在差异“没有关系”。这自然也使工会选择有利于己方的斯语版。“如果厂方当年能马上纠正错误,事情也不会闹到像今天这么大。”工会主席对本报记者说。


  案件审理几经曲折。2008年,坦高院一审判决管理层败诉,应补发工人每月1万先令津贴,合计15亿先令(约合人民币600万元)。2011年10月,管理层被迫开始向工人支付这笔钱。但是,在工会看来,“厂方是自食其果”。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让管理层感到更大压力的,是另一桩涉及约50亿先令(约合2000万元人民币)赔偿的“15万官司”。这直接威胁到了现金流——友谊纺织厂生存的命根。


  “15万官司”事起2007年。当年,坦政府突然将纺织业的月最低工资由6万先令提高到15万先令,外加6.5万先令津贴。当时,这意味着月收入千元,大大高于当地收入水平,也超过当地纺织企业的承受能力。在纺织业雇主的抗议声中,政府宣布给予包括友谊纺织厂在内的20家纺织企业豁免令,可以不执行15万最低工资。


  不出意外,豁免令遭到了工会的强烈反对。工会以豁免令违法为由,将坦政府和友谊纺织厂联名告上法庭。


  与“1万官司”相比,“15万官司”更是充满戏剧性,劳资双方在不断的上诉和被诉中互有攻防。本报记者采访结束时,此案还在审理中,但基本可以判断管理层将败诉。尽管在2010年4月,坦政府重新将最低工资定为8万先令,但管理层仍要支付期限内的15万先令月工资和6.5万先令津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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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场官司败诉,带来巨额赔款,这对连年亏损的友谊纺织厂无疑是雪上加霜。管理层对本报记者坦言,这使得企业的资金链承受很大压力,现金流有断裂风险。不过,在工会主席眼里,公司如果停产倒闭是厂方的问题;但是,宁可关门,“厂方欠下的”工资也要给。


  然而,虽然工会打赢了两场官司,但因为企业效益不好,工人们也没有落到实惠。劳资双方因两场官司而情绪更加对立,生产无法顺利进行,工资自然也一直涨不上去。这是劳资“双输”的局面。



  目前,友谊纺织厂正在寻求战略重组,以求焕发新生。事实上,友谊纺织厂一直拥有一个绝好的资产——地段。厂区面积很大,扼守进出市区的主干道门户,好比是管庄之于北京,或江桥之于上海,地理位置优越,适合做房地产和物流开发。如果这个资产得以盘活,友谊纺织厂将有望再次焕发生机,形成集纺织、房地产、物流等于一身的多种经营的综合型企业。


  本报记者获悉,已经有中国国内的民营企业对收购友谊纺织厂股份表达了明确意向。然而,出于各种目的,坦桑尼亚政府和国会对友谊纺织厂的重组或是拖延,或是阻挠。在董事会里,坦政府的代表们也和中方董事进行着冗长而没有效率的讨论。


  至今,重组已讨论了数年,而无实质性进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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