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两周里,关于英国是否脱离欧盟的公投形势出现急剧变化,民调及博彩数据均显示脱欧支持率下降。一直不满德国在欧盟内部只手遮天,并踊跃鼓吹英国“脱欧”的前伦敦市长约翰逊(Boris Johnson)卸任后,新任伦敦市长萨迪克·汗(Sadiq Khan)则是个坚定的“留欧派”。
但另一方面,现时德国领导人对主导欧盟事务也愈发感到意兴阑珊,觉得欧盟的小弟跟班们都是忘恩负义的货色。而且跟英国脱离欧盟的风险相比,德国人撒手不管所带来的麻烦,恐怕有过之而无不及。
众所周知,二战后曾号称“日不落”的大不列颠帝国已经无可奈何花落去,但此后英国一直未能重新定为其国际角色。今天的德国,虽然通过积极主导欧盟事务变相实现帝国之梦,但现在欧盟这个“新帝国”却似乎也成了烫手的山芋。德国总理默克尔(Angela Merkel)恐怕不得不承认:如今的欧盟就是个活脱脱的烂摊子——潮水般的叙利亚难民、欧元区乏善可陈的经济表现以及随时爆发的货币危机、东欧地区日益猖獗的民族主义、跃跃欲战的普京大帝,英国举行脱欧公投——这些都是以欧盟领导者自居的德国所不容逃避的问题。考虑到德国政府内其他领导人在上述方面也难以为其提供更多实质的协助,尽管“默大妈”有意让德国继续主导欧盟事务,但现实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回顾往昔,默大妈十年的总理生涯,相当一部分时间就是在充当补锅匠的角色,还要落得多方不讨好的结果。当年欧元危机刚爆发的时候,默克尔要是有置诸死地而后生的勇气,实行一劳永逸的解决方案,或许情况就大不一样了。可惜德国当时没敢去充当身先士卒的角色,欧洲其他国家也不见得愿意跟德国团结一致。于是后来德国还是选择小修小补式的救助,以至这些年不断拆东墙补西墙,窟窿倒是越补越大了。
德国国内的情况也越来越麻烦了。倡导国族主义的本土政党“德国另外选择”的崛起,意味着德国版的“欧洲怀疑论”在升温,也折射出欧盟内部离心离德的现实。而这正是默克尔所试图掩饰的问题。一旦还勉强称得上德高望重的默大妈荣休,她的继任者在维护德国民众的利益的议题上跟欧盟恐怕就不见得那么好说话了。
因此最令人担心的恶性循环已经开始了:德国对于欧盟小弟的“任性”倍感沮丧,以至不想再承担劳什子的领导责任了,于是发生改革的可能性也越来越少了。不过如今英国脱欧公投也许能成为催化剂。默克尔极其希望英国能继续留在欧盟,因为她明白以首相卡梅伦(David Cameron)及其领导班子成员代表着改革的声音。
然而,要是英国公投的结果是民众倾向选择脱离欧盟,那将引起一系列的连锁反应。一旦其他国家也会纷纷效仿,以举行类似的脱欧公投相威胁,默克尔不排除抓紧时机先下手为强,通过欧盟议去实现一个更有凝聚力和深层次单一市场的现代欧元区。因而,对于约翰逊等主张英国脱欧者而言,最讽刺的在于,倘若英国通过公投实现脱欧,某种意义上反而倒逼德国增强对欧盟的影响力。
令德国人倍感头疼的,首先是旷日持久的希腊债务危机。尽管几经周折,希腊当局近期总算跟“三驾马车”达成协议,承诺进行一篮子金融改革,以换取相应的资金救助,用于支付到期应付利息,从而避免债务违约。但各方都很清楚,以目前的趋势,要希腊政府彻底偿还债务,这已经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了。而且在德国看来,希腊的财政问题也从一个侧面反映了整个欧洲大陆缺乏经济竞争力的事实。自从6年前欧元陷入危机以来,法国最近才开始承诺已久的结构性改革,而意大利也仍在忙于修复其银行体系。所谓的单一市场实质上已经四分五裂,这意味着理想中的单一货币体系缺乏相应的结构性基础去支撑。
不过上述的蔑视也掺杂了大量的伪善与自欺欺人。默克尔在任期间的确也做了些结构性改革方面的事,但当中的筚路蓝缕式艰巨任务其实已经由她的前任施罗德(Gerhard Schroder)完成了。凭借着经济荣景的泡沫,德国一直在极力谴责其他欧洲国家,并迫使他们紧缩政策,同时,在德国本国的服务业基本是令人不敢恭维,与其顶尖的制造业简直有天壤之别的情况下(有段子说:地狱里的厨师都是德国人),该国却拒绝向欧洲盟国开放服务市场,并拒绝接受欧洲共同债券,以及其它有利于保护单一货币的长期解决方案。
前段时间如洪水般涌入欧陆腹地的叙利亚难民直教德国老百姓叫苦不言。不过默克尔后来也想到了顺水推舟的办法。土耳其已经同意在让难民逗留在该国境内,以换取欧盟方面60亿欧元的援助。而意大利和希腊也承诺避免让难民登陆地中海北岸,以延续相关救援措施。
这些协议在某种程度上给默克尔的政府带来一些喘息的空间,但也免不了争议和质疑。首先上述协议的脆弱性大家都心知肚明。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Recep Tyyip Erdogan)就已经强烈抗议德国企图要控制土耳其。另外当默克尔请求帮助时,却几乎得不到什么支援。当德国已经陆续接收了大约100万难民时,英国和法国分别都只安置了当中的一小部分人。至于德国曾协助重建的东欧,对于接收难民更是打死不干。而且一旦难民潮再次爆发,德国恐怕实在不知如何是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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