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恒康退市倒计时中,对上市公司来说,确实是个大败局;但对阙文彬个人而言,他仍是个大赢家。”
按刘其中的说法,若退市,阙文彬质押的股权价值大幅缩水,一众机构投资者和中小股东们一地鸡毛,粗略估计他通过质押已经套现20亿-30亿元,而且即便退市理论上他仍是上市公司最大股东,可以处置变卖医院等资产;若保壳成功,他亦可功成身退。“左右都是大赢家。”
目前,阙文彬股份全部被冻结,表决权交给了中企汇联、五矿金通,但核心的收益权和处置股份权利仍在阙文彬手上。以恒康医疗的现状,对外合作、银行融资、股权融资等都很难开启。据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独家获得消息,恒康医疗债权人已经向甘肃省陇南法院申请破产重组,这样可以暂停支付利息,保留本金,但同时削减普通债权(无担保债权)。“上周四递交的破产重组申请,恒康医疗已经向下属部分医院都说了,很多金融机构和所有债权人开了通气会。”一位消息人士透露。
就此信息,8月21日,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致电恒康医疗董秘曹维,对方回复称,正在确认消息中,一切以公告为准。
实际上,在2017年恒康医疗债务危机开启以来,阙文彬一直在找接盘者,2018年找了中元融通张玉富,2019、2020年分别将表决权转让给恒康医疗副董事长宋丽华,以及此次的中企汇联、五矿金通。目前看,最大机构股东四川产业振兴发展投资基金有限公司(下称四川产业振兴发展基金)、最大个人股东宋丽华最为着急,因为一旦恒康医疗退市,他们的投资直接打水漂,作为财务投资的中企汇联、五矿金通也要唱起“凉凉”。
8月19日,宋丽华独家向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表示,她现在很多问题无法回复,内部很多问题还要进一步理清。实际上,她为了保壳,在2018年至2019年成为上市公司实控人期间卖出了一些医院资产。而四川产业振兴发展基金也希望通过减持止损,但目前为止并未成功。
作为以医疗机构为主体的上市公司,退市牵涉到医保基金、员工安置、供应链等多个环节。8月21日,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致电阙文彬,但对方一直没有接听电话。
阙文彬的“市值管理”
1963年出生的阙文彬从一位销售员到多家上市公司实际控制人的逆袭,曾经也是励志的“偶像”。从2009年至2017年的胡润百富榜单上,有着“西部最神秘富豪”之称的阙文彬还曾连续九年蝉联甘肃首富。
资料显示,阙文彬拥有研究生学历,卖过药,凭一己之力跑出某制药公司75%的销售量;后来跳槽到另一家药企做厂长,自称是当时中国最年轻的药厂厂长。然后,与妻子何晓兰成立四川恒康发展公司。
据称,因一次赴西藏的考察经历,阙文彬发现了稀缺藏药“独一味”。独一味主要分布在西藏、四川、甘肃等海拔达3000-5000米的高原地区,特殊的生长环境决定了其稀缺性,控制原材料等于控制市场。凭借敏锐的市场嗅觉,阙文彬成立独一味公司迅速垄断独一味藏药市场,市场占有率高达90%,2008年独一味在深交所上市。
而在之前的2007年,阙文彬就以四川恒康作为资本运作平台,持有*ST绵高,也就是后来的西部资源2200万股,持股比例近30%。此后又涉足医药、矿业、房地产等产业,一系列资本运作后,形成所谓“恒康系”,并不断扩大其资本版图。
2008年,西部资源以约1.5亿元的价格并购了甘肃阳坝铜业有限责任公司。2010年,控制了江西西部资源锂业有限公司、赣州晶秦锂业有限公司和礼县大秦黄金开发有限公司,之后又陆续并购了恒通客车、恒能汽车、南宁三山矿业等。
这样的速度似乎并不能让阙文彬满足。2013年,阙文彬与投行界的前风云人物、因内幕交易被红色通缉令通缉后回国自首的谢风华一拍即合,通过“市值管理”来迅速发展。也是这一年,独一味更名恒康医疗。
“与其说阙文彬被忽悠,不如说他是为了满足自己膨胀的扩张野心。”刘其中向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指出。
而从后续证监会披露的案情看,阙谢接触两个月后,阙文彬主动采纳了谢风华违规的“市值管理”建议,如从拟定发展战略对外宣布、挖掘上市公司事项大量对外披露,到安排上市公司收购股东资产、“拉郎配”介绍重组资产等,拉抬股价,实现高价减持目的。
此后,恒康医疗密集披露数个收购事项,同时选择时点,误导性披露抗癌药物研发“重大进展”、日化产品即将上市销售等“利好”事项,影响了投资者判断和决策,恒康医疗股价应声上涨。2013年5月9日至7月3日期间,恒康医疗股价累计涨幅达24.86%,同期深证医药行业指数累计下跌1.91%。
在恒康医疗的扩张过程中,阙文彬还用了“上市公司+PE”模式的并购基金,放大财务杠杆。2016年阚文斌在一次极为罕见的公开接受媒体采访中放言,未来要把恒康做到2000亿市值。
2016年底、2017年初,正处在扩张高峰期的恒康医疗与托管人为中国农业银行的京福资产合作,接连设立了两只并购基金京福华越、京福华采,京福资产均为GP,民生信托均为中间级LP、华宝信托均为优先级LP。
公开信息显示,2012年恒康医疗只参股了1家医药子公司,在阙文彬的“市值管理”下,到了2017年,恒康医疗已经参股控股了50多家子公司。
退市倒计时183天
2013年以后,恒康医疗通过并购,营收增速飙升,维持在高位,2017年,公司营收高达33.99亿元,同比增长56.27%。
但恒康医疗净利润状况较差,在2013年大肆并购后,归母净利润增速就一直下降。2017年,恒康医疗归母净利润同比下跌49.75%,腰斩至2.03亿元。恒康医疗2013年的净现比为0.93,2014年为0.8,2015年为0.68,2016年、2017年、2018年皆为负数,这意味着恒康医疗这几年买来的项目,并没能给公司产生多大的经营收益。
2017年,恒康医疗短期借款规模猛增至27.87亿,是货币资金规模的4.69倍,债务压力山大。从恒康医疗2018年12月12日回复深交所的问询函可窥其债务的一角,单是阙文彬质押恒康医疗股份形成的债务以及民生信托的债务,本金合计就达到50亿元。这一数字尚不包括债务所形成的相关利息及罚息。
截至2020年一季度,恒康医疗总负债46.74亿元,流动负债41.73亿元,资产负债率96.41%。
实际上,将持有的股权质押给金融机构,套出一笔钱,然后并购其他企业。在资本市场留下的印迹则是商誉暴增和控股股东股权质押比例增加。根据恒康医疗回复监管部门公告,恒康医疗在2012至2017年连续收购了19家公司,形成了34.63亿元的巨额商誉。
2017年12月31日,阙文彬股权质押790557230股,占其持股总量的99.57%。另外,因为债权债务纠纷,阙文彬持有的合计199000000股公司股份被司法冻结,占公司总股本的10.52%。截至2018年3月份,阙文彬持有恒康医疗股份百分百全质押。
在此背景下,2018年恒康医疗出现了上市以来的首亏,各种诉讼、仲裁等接踵而至。
之前2017年10月20日,证监会就曾披露,依法对一宗内幕交易案作出行政处罚。这是在查办蝶彩资产、谢风华、阙文彬操纵“恒康医疗”案过程中,发现的一起“案中案”,三个涉案人员被“没一罚三”,罚没金额总计1.4亿多元。
2019年恒康医疗继续亏损。财报数据显示,2018年恒康医疗净利润亏损13.88亿元;2019年其亏损额扩大至24.98亿元。
2020年5月6日,恒康医疗被深交所实行退市风险警示,股票简称更名为*ST恒康,原因是“2018年度、2019年度连续两个会计年度经审计的净利润均为负值”。
按《深圳证券交易所股票上市规则》的相关规定,如果恒康医疗2020年经审计的净利润继续为负值,其股票将自2020年度报告公告之日起暂停上市。
恒康医疗退市已进入倒计时。
在5月8日恒康医疗2019年度网上业绩说明会上,公司董事会秘书曹维在活动中表示,公司将采取积极措施,力争实现2020年度扭亏为盈的目标,具体措施包括聚焦主业,提升公司核心竞争力,2020年公司主要资源投放到医疗服务和药品制造等核心主业上;进一步开拓独一味系列药品市场等。
但实际效果并不理想。
一季报显示,2020年1-3月,恒康医疗实现营业收入5.50亿元,同比下降41.01%;净利润继续亏损,为3378.89万元。7月15日,*ST恒康发布未经注册会计师审计业绩预告,2020年上半年亏损:4000万元-5500万元。5月26日,恒康医疗收到很多董事的辞职信。
诉讼仲裁亦是接踵而至,如8月3日,经华宝信托申请,恒康医疗旗下七家医院资产被北京二中院司法冻结。“若兰考三家医院和江苏泗阳的医院都被拍卖,对恒康医疗而言打击巨大,它退市几乎就成定局。”刘其中向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指出。
大“赢家”?
实际上,在2017年11月,阙文彬持有的恒康医疗全部股权被司法冻结。此时市场才恍然大悟,恒康医疗存在着巨大的债务问题。也正是这一年,公司出现业绩腰斩,为摆脱困境,阙文彬不得不转让恒康医疗控制权,寻找接盘者。
2018年10月6日,阙文彬与张玉富签署了《股份转让框架协议》,张玉富拟以偿债获股的方式受让阙文彬持有的恒康医疗7.94亿股股份,占公司股本总额的42.57%。除接手公司之外,张玉富还向恒康医疗提供借款。2018年10月16日,恒康医疗公告称,已经收到张玉富的8000万元借款,这意味着阙文彬与张玉富签订协议已经生效。
2018年11月21日晚间,恒康医疗发布权益变动报告书称,张玉富承债式收购恒康医疗股份,受让阙文彬持有的恒康医疗55863万股股份,占恒康医疗总股本的29.95%,本次股权转让完成后,张玉富将成为恒康医疗实际控制人。
2019年3月30日,恒康医疗发布公告称,阙文彬决定终止与张玉富、于兰军签署的转让协议,因为公司债务进一步恶化,后者在规定时间内未能就债务转移、股份过户等具体事宜与债权人、法院等相关各方达成一致意见。
“实际上是张玉富发现恒康医疗是个无底洞,在他离场时,实际还折进去几千万元。”一位知情人士向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透露。
阙文彬继续寻找“接盘人”。
2019年4月15日晚间,恒康医疗发布公告称,公司控股股东、实控人阙文彬和宋丽华、高洪滨共同签署了投票权委托协议,阙文彬将其持有的公司5.22亿股股份(占公司总股本的28%)、2.72亿股股份(占公司总股本的14.57%)所对应的投票权分别委托给宋丽华、高洪滨行使,各方已签字生效。
2020年4月15日,宋丽华一年的实控人身份终止。阙文彬又找来财务投资者中企汇联、五矿金通让渡表决权。
在监管层的追问下,恒康医疗描述了中企汇联、五矿金通进场的作用。恒康医疗称,未来公司将充分与中企汇联、五矿金通沟通,加快公司债务处置及后续经营提升。如加快与银行等金融机构及其他债权人沟通,梳理公司债务及资产情况,并与中企汇联、五矿金通相关资源匹配,盘活资产,提升资产效率,化解公司现金流紧张局面等。
中企汇联、五矿金通进场后,恒康医疗诉讼、仲裁公告仍是不断,近日LP也在轮番索赔。如2020年8月3日,经华宝信托申请,恒康医疗旗下七家医院资产被北京二中院司法冻结。
恒康医疗境遇非常窘迫。
不过,刘其中向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分析说,无论恒康医疗保壳成功还是退市,对于大股东阙文彬而言都是大赢家。
刘其中说,若退市,阙文彬质押的股权价格暴跌,一众机构投资者和中小股东们一地鸡毛,他理论上仍是公司最大股东;若保壳成功,他亦可功成身退。
但反观机构投资者以及个人大股东等,若保壳失败,他们的形势不容乐观。
最大个人股东,恒康医疗副董事长宋丽华其对恒康医疗最早的投资信息为2015年6月30日,持股数为1111.11万份,占比1.47%,原价为44.46元一股。2018年,其持股数变更为2777.78万份,占比1.49%,原价为10.54元一股。以8月21日收盘价1.60元计算,宋丽华亏损近2.48亿元。
对宋丽华而言,她不希望看到恒康医疗退市,因为退市意味着她的这些投资打水漂,多年心血付诸东流,为此,她力争保壳。在2018年至2019年,作为实控人期间,她主导了一些医院的出售,以应对高企的债务及亏损,2019年恒康医疗出售了10家子公司股权,试图回笼资金度过危机,其中包括把收购了仅两年的澳洲医疗影像公司PRP重新出售。
现在的宋丽华虽然不再是实控人,但仍以副董事长身份每天在恒康医疗集团旗下各大医院中奔走,她希望稳定各团队,并且能够有所发展。
据了解,恒康医疗因为集团面临的债务高企、退市危机,旗下的医院运营受到很大影响。例如,兰考第一医院员工集资入股的6450万股权补偿款没有到位,员工经常在医院拉横幅等;崇州二医院、盱眙恒山中医医院政府批给的地迟迟未能开工,而且因为退市问题有被政府回收的可能。
而同样难受的还有四川产业振兴基金,系国家发改委批准设立的第十一只国家级产业投资基金。四川产业振兴基金于2015年投资恒康医疗8.5亿元,持股5.87%,截至目前,四川产业振兴基金对恒康医疗的持股数量为112,500,000份,持股比例为6.03%,以8月21日收盘价1.60元计算,折合约1.8亿元人民币,较之投资时的金额大幅缩水。
如果恒康医疗退市,就意味着8.5亿元国有资产全部流失。为此,四川产业振兴基金一直在积极“止损”,多次公告拟减持恒康医疗股票,如2019年4月7日、2020年3月26日,恒康医疗发布公告称,股东四川产业振兴发展投资基金计划以集中竞价交易方式减持公司股票,合计不超过3730.47万股,即不超过公司总股本的2%。
2019年减持未果,2020年也未见减持结果公告。而在此期间,*ST恒康最高股价在7月2日,为2.03元/股,假设四川产业振兴发展投资基金在此最高位减持,较之以往投资金额也是亏损巨大,属于部分“割肉”离场。
截至发稿,阚文彬仍未回复记者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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