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东南苗族侗族自治州凯里市辖8个镇、2个乡、5个街道办事处,总人口45.5万人,其中苗族人口33万。由于苗族先民迁入凯里的时间有先后,定居后又受所处地理环境制约和周边文化的影响,自然形成数个地域相对稳定的服饰文化圈。如今凯里的苗族男子服装已与汉族服装无异,所谓苗族服饰,就是指苗族妇女服饰。苗族妇女是苗族服饰的享用者,也是苗族服饰的制作者。凯里苗族服饰集刺绣、蜡染、织锦、银饰于一体,款式古朴,格调典雅,为中外学者所注目,关于凯里苗族服饰的述著颇多,被誉为“穿在身上的历史”、“穿在身上的文化”,并把凯里苗族服饰分为“舟溪式”、“巴拉河式”、“湾水式”和“凯棠式”四种类型。同时,苗族服饰也为中外收藏家所青睐,近二十年来,不断有人进入苗族村寨,搜购年代比较久远的衣物、绣片、锦片和蜡染,民间苗族服饰珍品流失情况也比较严重。
一、舟溪式苗族服饰
2009年7月的一天,我们来到凯里市万潮镇马田村,拜访居住在这里的苗族民间工艺美术家杨术艺。杨术艺今年42岁,她心灵手巧,孩童时,就跟母亲学习刺绣、织锦技艺,成年后成为制作苗族盛装的能手,如今她是远近闻名的苗族盛装的制作者,前来找她定制苗族盛装的苗胞络绎不绝。
制作苗族盛装,必须掌握刺绣、织锦、银饰等高超的技艺。银饰的制作,主要有男性工匠来完成,刺绣和织锦就是女性的活路了。杨术艺所属的苗族支系习惯上称“中裙苗”,其服饰是对襟裙装型, 款式简单古朴。“中裙苗”主要分布在凯里市的舟溪镇、万潮镇、鸭塘镇和三棵树镇的部分村寨,有学者将这种苗族服饰称之为“舟溪式苗族服饰”。特征是:上装为青色土布半袖对襟衣,前襟双侧钉有3至5颗布扣、铜扣。穿着时衣袖反卷,戴袖筒。盛装多以紫缎面料,衣袖用贴花绣、茧片绣及马尾绣装饰;衣背、衣肩钉银圆泡及银片。腰束织锦腰带。夏装下身穿短裙,盛装则着多片绣花条裙,裙外系前后绣花围巾。小腿着脚筒或绑腿,脚穿刺绣花鞋。杨术艺向我们展示了她马尾绣和贴片绣的技法。掌握贴片绣技法,还必须会剪纸,杨术艺剪刀下剪出的花鸟鱼虫,活灵活现。看来,她还是一个剪纸艺术家。
马田村是一个苗汉杂居的村寨,汉族村民约占三分之一,苗族有潘、龙、赵、杨等姓。村里退休小学教师潘泽忠,今年74岁,他18岁就在马田小学教书,直至退休。杨术艺是他的儿媳妇,杨术艺的丈夫也是小学教师,在马田附近的格河小学任教,杨术艺有高中文化程度,她的女儿参加今年高考,上了一本分数线。马田村历史上注重对下一代的文化教育,村里在外当干部的多,青年人在外读书的多。这里的村民们都操流利的汉语,男女村民的穿着也和城里人一样。那么,杨术艺的产品销路哪里来?杨术艺告诉我们,这里的苗族男人都已经不穿苗装了,但还是要准备一套丝绸面料的传统长袍马褂“装老衣”,以备百年之后入土时穿,在盛大的民族节日,有的老人也会把“装老衣”穿出来展示一下。凡是有姑娘的人家,不管女儿读中学或者大学,父母亲都会给他们准备一至二套苗族盛装和织锦背带,本服饰文化圈内的一些人家,或者因为在当干部,或者因为在外打工,都无暇为女儿制作盛装,便来杨术艺这里定制。杨术艺制作的苗族盛装,每一套以1500元至1800元的价格售出。在凯里市的金泉湖旁,有一个市场,出售苗族服饰,问杨术艺为什么不到那里去摆摊。杨术艺说,那里的售品,可以说是仿品,绣花也多以机绣为多。杨术艺的作品千针万线,全是手工,寄托着老一辈对子女的深切爱心,因此受到同胞的欢迎和信任,来求购的人多,做都做不赢。杨术艺集中本村七八个聪慧的女性,指导她们各种刺绣技法,加快了盛装制作的周期。
说话间,一个清纯的少女来到我们身边,经询问,她叫赵龙艳,18岁,是黔东南职业技术学院医护系的在校生,正在实习。杨术艺叫她回去穿上苗族盛装来展示给我们看,赵龙艳羞涩地推托一阵,还是回去穿上了盛装。穿上了盛装的赵龙艳回转来,使我们眼前一亮,盛装装点着青春,有一种说不出的美。我们由衷地赞叹苗家拥有如此美丽健康的后代,也赞叹杨术艺高超的苗族盛装制作技艺!
杨术艺和赵龙艳的母亲金美,分别拿出自己珍藏的织锦给我们看,都说是她们外婆的外婆传下来的。她们介绍说,当母亲的,一旦有了女儿,除了悉心给女儿制作盛装外,还要制作织锦背带。织锦的技法格外繁难,即使是熟工巧手,一天也不过织出寸许,母亲先上机织锦,等女儿可以上机学习时,又亲手传授技法给女儿,制成的苗锦和盛装一起,都要作为女儿的陪嫁。精美的织锦用于背婴幼儿的背带,倾注了苗家对繁衍生息的重视,对后代健康成长,前程光明的期望。
我们继而又到舟溪镇的青曼村,实地参观了40岁的苗族妇女潘英上机织做蚕丝素色织锦。到新光村参观了63岁的苗族妇女龙光美上机织做织锦束腰。到青杠村参观了村民珍藏的织锦锦片,拍摄了织锦背带的使用状况……所到之处,都为舟溪式苗族服饰的连绵不断的传承所感动。
二、巴拉河式苗族服饰
2009年8月2日,我们又到凯里市三棵树镇格细村。格细村是一个很大的苗寨,有800多户人家。格细村的名称,频繁出现在苗族古歌和苗族民间传说之中,使我们对这个苗族村落格外关注。这天,格细村正好过吃新节。在贵阳、凯里工作的格细人和临近县份的亲戚纷纷到来的过节,村寨洋溢着吉祥的节日气氛。
格细村位于巴拉河畔,与雷山县、台江县交界。2003年,《贵州省旅游发展总体规划》将“巴拉河乡村旅游示范项目”确定为九个示范项目之一,并于2004年4月正式启动。该项目实施的目标是,探索建立一整套乡村旅游发展的路子,融青山秀水、民族文化、历史遗存和田园风为一体,“世界苗族文化遗产保留地”是巴拉河乡村旅游的灵魂,包含了古驿道、苗族歌舞、古建筑群、古粮仓、百年古歌、芦笙表演等内容。那么,巴拉河流域的苗族服饰,也是旅游项目的一个亮点。有学者称这一带的服饰款式称之为“巴拉河式苗族服饰”。盛装上为交襟大领衣,领向后倾,衣袖、襟、衣领、肩为装饰部位,图案为双头龙或飞凤、蝴蝶、鸟纹等。当地苗语称“欧贝”。下装为藏青色百褶裙,裙褶呈凹凸交错,长及脚踝,穿著时裙外系与裙同长围腰或以飘带裙围在外,飘带裙绣有青蛙、花卉等。
我们询问村委主任杨跃,村里还有没有年代比较久远的传统苗族衣服。他说很难找到了,前些年不断有人来村寨收买古老的衣物,甚至越旧越值钱,就差不多卖完了。不过,他妹妹杨普尼的婆家还有两套古老的衣服,由他妹妹的嫂子杨胜兰保管,前些年,有人出五六千元一件,她们也没有出售。杨普尼家住在格细村旁边的一个叫余寨的地方,杨跃带我们到了她家,正好杨胜兰和杨普尼都在家,她们听说了我们的来意,就自豪地拿出了组传下来的两件绣花上衣,杨胜兰介绍说是她外婆的外婆的奶奶传下来的,怎么说也有一两百年的历史了。我们观看这两件上衣,都是用绉绣和叠绣刺绣的图案,一件的图案是双头龙,另一件的图案是鸟纹,虽年代久远,还仍然绚丽夺目,图案更是庄重典雅。请杨胜兰穿上照相,镜头里,更加显得雍容华贵。我们问,当初为什么不愿意出售,她说,她丈夫是开怀中学的教师,叫余天荣,曾多次交代:“这是祖上传下来的宝贝,一定要一代一代地传下去。”这里,他们固守的不仅是祖传衣服,更是一份珍贵的民族文化心理。
问她们村子里还有没有人在制作这样的衣服,他们的回答是肯定的。于是,我们又见到了格细村70岁的苗族妇女龙启兰和60岁的苗族妇女余本兰。在他们家里,我们不仅看到了她们珍藏的祖传绣花衣裳,还看到了她们的绣花技艺。并且结识了她们所带的“徒弟”——余本兰的儿媳妇陆美和龙启兰的儿媳妇陈世梅。
此外,我们还到了有相同服饰的大乌烧苗寨和南花苗寨,访问了一些老人家和民间刺绣高手,结论是,巴拉河式苗族服饰仍然在新的环境下传承着。
三、湾水式苗族服饰
我们经常见到的紫色绣花小圆帽,就是湾水式服饰苗族女童的典型装束。成年妇女的上装为交襟中长衣,衣领后倾,袖口宽大而短,穿时袖翻至肘部。便装用天蓝色、黑色布料,无花饰。盛装用自染土布或染成紫金色的绸缎为面料。姑娘和少妇的衣背有一块绣满花纹的四方绣片,绣片的上下左右对称地镶饰刺绣纹条。衣领及胸襟为一组“蚕虫图”,一般为七条至十一条。两衣襟均配有织锦花带作系衣用。盛装时系四指宽的织锦花腰带。下裙为百褶裙,裙边绣有圆点花、浮萍花或鸟翅花纹等装饰饰 ,裙长至脚踝,裙外系绣花围腰或织锦围腰。小腿部秋冬时节包青色布绑腿。礼服则穿银衣、银围裙、银冠、银簪、银耳环、银项圈、银手钏、银戒指、银铃、银腰带等。该式银饰重达五六公斤,是用银最多的种类之一。
我们先后于2009年6月29日和9月10日到湾水镇调查采访,分管科教文化的副镇长杨亮非常热情,他立即动员一些镇里的干部家属和民歌表演队的一些成员穿上民族服装来展示给我们看,还让我们照相。他还组织她们实地操作挑花刺绣和劈线刺绣以及织锦技艺。
湾水一带的苗族织锦,原材料为棉、麻、丝混织,采用通经断纬法来显露图案,亦别具一格。
杨亮还特别交代一名干部家属佩戴全部银饰,包括银帽、银项圈、银链等。杨亮介绍说,湾水式苗族服饰文化圈的苗族群众特别崇尚银饰,现在连七八岁的小女童,父母也给他们制备了银帽等全套银饰,每逢民族传统节日,一群群佩戴全套银饰的小女童和少女、少妇,就是外来采风者追捧的对象。他还说,如果再深入到边远的苗族村寨,还能发现更多的绣花巧匠、制作百褶裙的能手和织苗锦的高手。
湾水式服饰文化圈,主要包括湾水镇、旁海镇、大风洞乡、炉山镇的苗族村寨。
顾永庆带我们到龙塘村拜访64岁的织锦能手杨金花,杨金花家有两架织机,一架织布满菱形图案的“花椒布”,一架织苗锦。她将她的技艺传授给女儿、媳妇和孙女。
凯里苗族服饰是苗族妇女遵循苗族传统的美学观念和文化心理,综合运用繁复多样的手法创造出来的艺术杰作。它是符号化的苗族历史记忆,是苗族文化的重要载体之一,承载着丰富的苗族文化信息和文化底蕴,是探讨中华民族服饰文化史的活化石,具有宝贵的科学研究价值。同时,苗族服饰是苗族礼仪文化的产物,是苗族社会历史发展的见证。一个苗族妇女,终其一生也只能制作一两件精美的衣服,用于重大的节庆活动期间穿着展示,死后随葬一件,余下的成为传家之宝。随着技艺最精的祖母辈老人一个个地去世,存世的苗族服饰精品越来越少,便显得越发珍贵。
通过调查采访,我们深切地感受到当代主流文化对传统民族文化的冲击,也结识了一批苗族传统文化的守望者,对他们产生了由衷的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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