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撒勒空旷的老街上,独自行走的苏莱曼听到背后的异动声响,扭过头来,一群小混混模样的人亦步亦趋地逼近,观众的心被揪起,不知他招惹了谁。旋即,小混混们向街道的尽头奔跑起来,无视苏莱曼,飞快地越过了他——原来,他们要找茬的对象在镜头之外。苏莱曼和银幕前的观众一样,瞪大眼睛,硬生生地站着,凝视观察,尽可能地保持镇定,极力地掩饰着惊恐。以上,是《必是天堂》开场不久的一个场景,日常而又充满着隐喻性质,亦折射着整部电影的独特气质。
纵观当代影坛,能够像伊利亚·苏莱曼一般创作的导演屈指可数,尤其是在第三世界电影集体惨淡的大环境下,能够从卓别林、基多到雅克·塔蒂处继承伟大喜剧传统,并将此类型用于针砭时事,乐中带苦地将当代生活的荒诞感展现得淋漓尽致的苏莱曼实属异类。他喜欢在自己的电影里出演角色,不仅仅是所有故事的创造者,同样也是观察者,甚至和观众一样“无辜且无知”,试图弄清身边发生的琐事。
《必是天堂》距他的上一部作品《时光依旧》已经有十年时间,苏莱曼从来都不是一个着急的创作者,作为巴勒斯坦导演,他的人生充满着离散与流亡的经历,而他正是从一段一段的旅行中,寻找创作素材,对异乡无尽的好奇感与对家园的留恋,构成他作品最原始的张力。
《必是天堂》的三段式叙事由导演/主人公在拿撒勒、巴黎和纽约三地的经历组成,拿撒勒是故乡,是他日常浇花,抽烟,和邻居交谈,观察院子里偷水果的人的地方。这里充满着东方神秘的预言色彩,却同时也显得有些阴晴不定。政治的动荡在这一部分通过前述的街道小混混场景得到间接的展现,苏莱曼亦由此踏上寻找“天堂”的旅途。
飞上云霄,落地西方世界,迎接苏莱曼的是越发不可捉摸的现实。在巴黎和纽约的段落,这种荒诞感被发挥得淋漓尽致。苏莱曼不惮于对日常段落的展示,虽然声称不使用任何社交媒体,他其实早已掌握了社交媒体碎片化传播的魅力与魔力。在巴黎的段落中,这座浪漫与时尚之都给苏莱曼提供了大饱眼福的机会——段落开始,他在街边咖啡馆大肆观察时尚男女的慢镜头即可证明这一点。但同时,一开始的欣喜感淡去之后,巴黎也不过是一座充满无意义行为的城市,街上偶遇的人莫名其妙地向苏莱曼鞠躬,警察在咖啡店门口耗费时间测量室外区域的尺寸。
西方世界究竟是不是天堂?在这部影片中,苏莱曼给出了明确的否定答案。巴黎制片人对他说,他的电影作品不够“巴勒斯坦”,发达国家对第三世界刻板印象跃然银幕。之后的纽约段落中,导演更是直接将自己的梦境搬上银幕——人们稀松平常地携带枪支在街上漠然游荡的场景,让人在哄堂大笑的同时不寒而栗。电影的最后,周游一圈的苏莱曼回到巴勒斯坦的家中,邻居依然时不时地偷他花园中的果子,但夜店中尽情欢舞的年轻人,却让这位已有白发的导演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尽管充满批判色彩,苏莱曼仍旧不忘在结尾展示希望。巴勒斯坦民族在历史的长河中颠沛流离,大概也是靠着这种坚韧不拔的精神坚持至今。作为电影创作者,苏莱曼懂得如何用笑声战胜大环境的苦闷,并适时地对周遭发出戏谑的鞭挞,让世界听到真正来自中东的声音。在今年的戛纳电影节上,《必是天堂》获得了评委会特别奖,这也是对影片人道主义及艺术价值的认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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