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每天6点钟起床上学,要走两三个小时,有些地方路很窄,一不小心就会掉到池塘里面去。”在马云公益基金会近日举办的校长领导力论坛上,一段艰辛的上学画面,瞬间上了微博热搜。
这并非虚构。在云南省昭通市镇雄县花山乡黄连小学,近200名孩子靠走路求学,其中大部分是留守儿童,最远的家距离学校单程14公里,每天上学、放学就要走6万多步。冬天凌晨5点起床,打着火把、手电走山路,下午三四点又要放学往回走,一天走在路上的时间,甚至超过了在学校上课的时间。
“退休”后的马云成为乡村教育代言人,两年前曾呼吁将100人以下的乡村小规模学校撤并,以符合标准的乡村寄宿学校替代。当时引起舆论哗然。毕竟,在十几年前全国开始大规模撤点并校之后,出现了校车交通事故等安全问题,让教育界重新反思撤并乡村学校的利弊。
但在校长领导力论坛上,马云再次表示支持乡村教育并校机制,“并校不是一并了之,里面涉及到一系列配套,良好的寄宿环境,生活老师的配备,课外活动的设置,心灵的关怀”。
如何权衡乡村小规模学校和乡镇寄宿制学校的布局,成为发展乡村教育的切实问题。此外,在接受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采访的多名校长看来,推动乡村教育发展,更多应因材施教,而不是盲目借鉴城市的经验。
“空心”的乡村学校
“90后”乡村教师王泽来自云南,自诩长得像胡歌,喜欢听周杰伦,会玩双节棍。9年前,王泽被云南元阳的梯田吸引,考到了当地成为一名老师。
他在学校建立了广播站,借此让学生们学普通话。他给孩子们搭了小舞台,让能歌善舞的彝族孩子有了更多展示自我的空间。再之后,学校建起了图书馆。越来越多的变化,一点点发生在这所乡村小学。
“孩子不一定要考100分,但拥有快乐和梦想很重要。小山村也有大舞台,小山村也有大梦想。”王泽对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表示。
青海省满掌乡藏文小学海拔4500米,冬季气温零下20多度,至今未通水电。目前,这所学校有500多名学生,三年前这一数字只有220。
校长班玛多杰在接受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采访时认为,乡村教育必须要有针对性,一些藏文学不好的孩子,音乐、体育或者是美术却意外地有天赋。只有给孩子带来信心,才能激发他们对学习的兴趣。
海南省琼中黎族苗族自治县湾岭学校校长包瑞是甘肃人,从教21年。“刚到海南时,以为这里风景如画,没成想到学校却傻了眼。将近100亩的校园,只有81个学生。到处是鸡圈鸭圈,还有养着十几头猪的猪圈。”包瑞向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回忆起了自己当初的震惊,除了环境不好,老师也无心教学,全校30多个老师,整天在校外的麻将桌上不下来。
“我觉得首先要解决的就是老师的问题,在外表上端正仪容仪表有老师的样子,在内心里要让他们有敬业之心。”为此,包瑞甚至鼓励学生和家长举报打麻将的老师。随后,他通过教职工必读书制度,促进老师精神成长。并请专家到校指导,开阔老师眼界。
此前,这所学校中考成绩一直是全县倒数第一,包瑞来校第一年,中考平均分和综合指标增长率跃居全县第一。
杭州市天长小学校长楼朝辉认为,应该培育、发现每一位老师身上的教育个性,形成团队战斗力,是乡村小学可以去尝试的。要突出教育的“个性化”,才能帮助老师和学生发现自己的特长。
一位名校校长对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指出,“乡村教育应该因材施教,给学生们在道路上更多选择,可以去考大学,可以去读职业技校,也可以去学技术,未来再回来建设农村。”
“寄宿制”破解教育短板
2018年,一张来自云南省的“冰花男孩”王福满的照片,再一次引发社会对乡村留守儿童的关注,照片中的王福满衣衫单薄,满头都是银白色的冰霜,为了上学,他每天都要走近10公里的路程。
在参加校长领导力论坛的多名乡村教育人士来看,针对乡村留守儿童现象突出,推进寄宿制学校的建设是重要举措。
数据显示,截至2017年底,全国有乡村小规模学校(指不足100人的村小学和教学点)10.7万所,占农村小学和教学点总数的44.4%;在校生384.7万人,占农村小学生总数的5.8%。农村小学寄宿生934.6万人,占农村小学生总数的14.1%。
作为中国教育的短板所在,乡村学校和寄宿制之间的关系,依然难以平衡。如何合理化撤并乡村学校?如何补充师资?如何保障学生的生活环境?
以一个细节为例,我国目前的小学师生比的编制标准是1:19.5,也就是19.5个学生配一名老师,如果一个乡镇教学点上只有几个孩子,却不能配“零点几”名老师。因此,实践中人员安排上仍然存在问题。
国办2018年5月印发的《关于全面加强乡村小规模学校和乡镇寄宿制学校建设的指导意见》(下称《指导意见》)明确提出,到2020年,基本补齐两类学校短板,进一步振兴乡村教育,两类学校布局更加合理,办学条件达到本省份确定的基本办学标准,经费投入与使用制度更加健全,教育教学管理制度更加完善,城乡师资配置基本均衡。
过去两年,马云公益基金会支持对全国9所乡村学校进行了寄宿制改造,撤并了11个教学点。“我们和各界专业人士通力合作,探索寄宿制学校建设和管理的新标准,希望打造出一些可以复制的成功案例,最后在全国各地进行推广。”知名音乐人、湖畔三期学员胡海泉也参与到了这一项目中,但在实际操作的过程中发现,很多想当然的想法在现实面前都行不通。
他直言,改造一所学校需有很多具体工作,“不是说给钱就可以”。包括孩子睡觉的床垫的软硬、吃饭餐桌的高低、宿舍壁纸的颜色、孩子户外洗手池沿的高度等等都要考虑进去。
马云公益基金会执行秘书长于秀红在接受21世纪经济报道等媒体记者采访时透露,寄宿学校的建设远比想象中困难,整体上存在项目管理模式过重,成果产出率低、可复制性低的问题。“我们还在不断探索中,也希望更多的社会资源加入进来。”
她透露,接下来会改变策略,从一个学校试点改成到一个县去试点,比如在一些偏远地区,在同一个县建几所寄宿制学校。
学校小型化在所难免
马云两年前曾呼吁将100人以下的乡村小规模学校撤并,以符合标准的乡村寄宿学校替代。当时引起舆论哗然。
在校长领导力论坛上,马云再次表示,“我难以想象两三个老师、七八十个孩子能提供优质的教育质量。”他表示坚决支持乡村教育并校机制,每个县、每个村都并掉是不可能的,但能并多少是多少。
但十几年前的大规模撤点并校却引发了学生上学远、上学贵、路上安全等问题,寄宿制本身也存在不利于学生身心健康等弊端。
中国教育三十人论坛2019年8月发布的《中国西部基础教育研究报告》显示,长期处于缺乏家庭情感呵护及文化生活单调封闭的校园环境中,寄宿制学生在情感、心理和安全等方面问题比较突出,存在学生与父母关系疏离、师生关系淡漠、同辈关系紧张、行为习惯不良、厌学情绪严重、校园霸凌和暴力事件频发等问题。
正因此,《指导意见》明确提出,原则上小学1—3年级学生不寄宿,就近走读上学,路途时间一般不超过半小时;4—6年级学生以走读为主,在住宿、生活、交通、安全等有保障的前提下可适当寄宿。
《指导意见》还提出,布局规划中涉及到小规模学校撤并的,要按照“科学评估、应留必留、先建后撤、积极稳妥”的原则从严掌握。
有教育界人士认为,乡村小规模学校和乡镇寄宿制学校应相互配合,合理布局。上述报告指出,随着城市化进程、学龄人口减少和流动,放眼未来的发展趋势,农村学校的小型化在所难免,许多现在五六百人的乡镇中心学校,不用多少年也会变成小规模学校。
报告认为,从发展的观点看,这也是大多数农村学校将要面对的现实。而且,不仅农村学校,将来城市学校也必将走向“小班小校”。
兰州大学高等教育研究院教授孙冬梅说,“中外研究都显示,学校越小,老师和老师之间、老师和学生之间的关系越融洽。在西方,学校规模越小,成绩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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